一、问题的提出
    目前，对教育中的交往问题的研究引起了教育理论和实践工作者的极大兴趣。这一方面是由于交往在哲学领域中重新受到关注，如胡塞尔的“交互主体论”以及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这为交往教育的研究奠定了深厚的哲学基础。另一方面则是由于教育民主化进程的推进，促使人们用一种民主的眼光来重新审视传统教育活动中的诸多理论问题。应该说，这些研究对于促进教育理论和实践的发展无疑是具有积极意义的。然而值得指出的是，大多数研究的焦点仅集中在对传统教育中异化的师生交往关系进行尖锐的批判，对于其形成原因，以及应当如何构建师生之间基于民主、平等之上的交往关系却鲜有提及。即使偶有这方面的研究，也往往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触及不到问题的实质、不能提出有效的对策。如相当一部分学者认为应当从改善师生关系、改变教师的角色地位、教育观念等方面入手。但是实践表明，这只是他们一相情愿的美好设想而已。因为绵延数千年的专制主义传统与前苏联中央集权的教育体制不仅在人们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而且还浸入了各种教育组织的细胞之中，从组织文化到组织结构，以及组织的制度安排，无不带有专制主义、集权主义的影子。组织中的传统一旦形成，便会具有强大的自我维系力，以致单凭组织成员个人的努力是绝对无法加以改变的。因此笔者认为，只有消除学校组织中的专制主义、集权主义倾向，才能构建师生之间真正的交往关系。这不仅要在观念上进行变革，更为重要的是要对学校组织进行改造与重组。
    二、传统的学校组织抑制了师生交往
    教育从其产生之日起就是在交往中进行的，没有交往就没有教育。雅斯贝尔斯认为，“所谓教育，不过是人对人的主体间灵肉交流活动(尤其是老一代对新一代)，包括知识内容的传授、生命内涵的领悟、意志行为的规范、并通过文化传递功能，将文化遗产教给年轻一代，使他们自由地生成，并启迪其自由天性。这意味着教育活动是师生双方作为主体的人之间的交往活动。但是长期以来，传统的学校教育却忽视了师生交往的这种主体间性，从而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主客体二元对立的师生交往模式之中。这种主客体二元对立的师生交往模式在学校组织的各个方面都得到了体现，这极大地阻碍了师生之间的交往。
    1．组织文化。
    组织文化是指组织成员的共同价值体系，它使组织独具特色，区别于其他组织。组织文化代表组织成员的一种共同认识，它能够引导和塑造组织成员的行为。我国的学校组织由于师道尊严的传统根深蒂固，加上教师在年龄、知识经验等方面处于有利的地位，因而形成了权威型的组织文化。在这种组织文化中，师生之间实质上是一种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其中，教师处于领导者的地位，具有无上的权威，可以对学生颐指气使、耳提面命。而学生处于从属的地位，只能服从教师，不能对教师的权威提出挑战。这样的话，师生交往就蜕变成了一种由教师指向学生的单向度的行为，教师和学生之间的“主体间灵肉交流活动”也就无从发生。
    2．组织结构。
    组织结构描述的是组织的基本框架，不同的组织具有不同的结构。组织结构对于组织成员的态度和行为均会产生影响。“不同的人处于相同的组织结构之中，倾向于产生性质类似的结果。当问题发生或绩效无法如愿达成的时候，通常我们会怪罪于某些人或某些事情。然而我们的问题或危机，却常常是由我们所处系统中的结构所造成，而不是由于外部的力量或个人的错误。”在教育教学过程中，并不是所有的教师都不愿意和学生进行交往，然而由于传统的学校组织结构是一种抑制交往的结构，从而使得这些教师的努力变成了徒劳。我国的学校组织结构通常如下图所示：
    从图中我们可以看出，这是一种直线职能制组织结构。这种组织结构的特点是以直线为基础，在各级行政领导人之下设立相应的职能部门，分别履行不同的职能。各职能部门的领导人各自对上级领导负责，实行分层管理，层层推进。这种组织结构是与官僚管理体制相匹配的。麦凯(M8Ckay，1964)运用修正了的霍尔(Hall,1962)组织调查表对学校进行测量发现，“每种官僚体制维度都不同程度上在学校中有所表现。在官僚管理体制之下，学校的科层化倾向较为明显。校长领导、控制教师，教师领导、控制学生，校长与教师、教师与学生之间都带有强烈的支配——服从色彩，这使得他们之间平等的交往机制难以建立起来。同时，受官僚管理体制的限制，人们倾向于墨守成规，不思进取，使得学校难以适应环境的变化。而学生作为学校教育的消费者，其消费需求是多种多样的，并且这些需求会随时间、社会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当学校不能满足这些变化了的需求时，学生将会对学校及教师产生不满情绪，这会引发师生之间的对立与冲突。
    3．组织规模。
    在近代社会里，随着生产流水线的广泛应用，生产的社会化水平日益提高，组织的规模越来越大，人们对于生产效率、规模经济的追求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这种趋势在教育领域中也有所体现，班级授课制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班级授课制的最大优点就在于能够实现教育教学的规模效应，从而达到节约教育资源的目的。但是近年来，这种教学模式却由于缺乏师生交往，忽视个体差异而倍受指责。试想一下，一个教师必须同时面对几十个学生，他(她)怎么能够照顾到每一个学生的个性特点、能力差异?又怎么能够向每一个学生敞开心扉、与其进行心与心的对话与交流?
    事实上，今天我们的学校教育已经越来越倾向于大批量生产和流水线作业了。学校好比学生的“加工厂”，教师犹如加工厂内生产流水线上的工人，学生则是流水线上待装灌的容器。教师的工作便是严格按照工作程序(教学计划)把各种各样的知识灌输给学生。当生产流水线上的学生依次通过学校的不同生产部门(不同的教学科目)之后，就变成了“合格”的产品。在这样一种教育生产过程之中，教师把学生当成了纯粹的客体，即被认识、被改造的对象。师生之间只有知识的传授，没有情感的交流，学生作为完整的人所应具有的鲜活的个性、独立的人格等统统遭到抹杀。
    班级教学带来的另一个问题是使教育的“制度化”倾向越来越明显。随着班级规模的扩大，受教人数的增多，人们不得不制定大量的规章制度，以规范教育活动，保证教育活动的正常进行。“这样，就使教育事业不免带有同其他‘制度化’事业共有的特征，即:1、划一性，即标准化，导致正规教育‘十分死板’。2、封闭性，它按自身特有的标准，以自身特有的规则、规范，构筑壁垒，成为对其他系统、其他实体、其他过程的排他性，导致正规教育‘十分狭隘’。”在这种既“死板”，又“狭隘”的教育中，师生之间是一种机械的、非人格的关系。
    众所周知，上述我国的学校组织模式是在前苏联的影响下形成的。由于它适应了当时的社会历史环境，因此对于我国教育的发展做出了重大的贡献。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学校的组织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并对学校教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如随着信息社会的来临，知识更新的速度加快，人们获取知识的途径多样化，教师很难以知识的权威自居了：随着我国市场经济体制的初步建立，教育产业化、市场化的呼声日益高涨，学校教育的供给模式也开始相应地由生产者主权向消费者主权转变，学校和教师再也不能忽视学生的个性、人格及其多方面的教育需求了；随着教育民主化进程的推进，教师和学生的民主意识开始增强，专制在学校越来越失去其生存的土壤……所有这一切都向传统购学校组织提出了挑战，要求其作出变革。
    三、学习型学校：一种促进师生交往的教育组织模式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在管理学界掀起了一股研究学习型组织的热潮。据初步统计，美国排名前25家企业中，已有20家按照学习型组织的模式改造自己。在世界排名前100名的企业中，已有40％按“学习型组织”的模式进行彻底的改造。学习型组织理论之所以受到人们越来越多的关注，这是与我们所处的知识经济这个大的时代背景分不开的。在传统的工业经济时代，企业的竞争在很大程度上倚重于土地、资本、劳动力等物质资源。随着知识经济时代的来临，知识与人才成了决定企业竞争成败的关键因素。而学习型组织正体现了知识经济时代对组织管理模式的要求。根据哈佛商学院教授戴维·A·加尔文的定义，“学习型组织是一个能熟练地创造、获取和传递知识的组织，同时也要善于修正自身的行为，以适应新的知识和见解。”因此，未来成功的企业组织将会是具有持续学习能力的学习型组织。
    目前，有许多企业组织正在按照学习型组织的模式改造自己，甚至一些学校也在应用学习型组织的理论与方法。对此，可能有人会迷惑不解，学校是集中进行学习的场所，这不就是学习型组织吗?其实不然，二者在很多方面都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具体如下表所示：
    从上面的对比中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交往是学习型组织的重要特征，没有组织内成员的相互学习、相互沟通，学习型组织就不可能成为“创造、获取和传递知识的组织”，从这种意义上说，学习型组织是一种促进交往的组织模式，学习型组织理论对于学校组织的意义也正在于此。因此，依据学习型组织理论，改造与重组传统的学校组织，使之成为学习型学校，这是实现交往教育的一条现实途径。
    四、如何构建学习型学校
    学校不同于企业，教育有别于生产。在构建学习型学校时，即要体现学习型组织的共同特征，又要考虑到学校教育的特殊规律性。具体来说，应从如下几个方面着手：
    1．创建民主、平等的校园文化。
    彼得·圣吉认为，文化是一项能将潜意识“程式化”的因素。“如果你是在一个有阶级意识或种族歧视的社会中长大，你对人的看法和与人互动的方式，将与不具此类偏颇观念的社会中长大者完全不同。”在权威型的学校组织文化中，教师被视为知识的拥有者，社会的代言人，他们常常以权威自居。虽然许多教师体认到了民主、平等之于教育的重要意义，但由于在其潜意识中把学生假设为缺乏自主性的不懂事的孩子，因而会不由自主地安排学生的一切，学生只能被动地遵从，丝毫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这必然导致学生完善的人格不受重视，民主的价值观遭到践踏。由是观之，在推动校园民主化的过程中，首要的便是创造民主、平等的校园文化。民主、平等的理念不仅要深入到校园的每一个人的心中，而且要渗透至学校工作的各个方面，甚至学校的一草一木。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教师与学生之间架起一条交往的桥梁。
    2．构造学习共享系统，促进交往与对话
    传统学校中的学习是一种个体学习，因为在官僚式组织的束缚之下，教师是不会去鼓励学生进行反思与交流的。学习型组织中的学习是一种团体学习，处于组织中不同层次、不同部门的成员都处于一种相互交往、相互学习的状态之中。由于团体的智慧总是要大于个人的智慧，因而团体学习能够比个体学习产生更为出色的成果，并且团体中的个人成长速度也比其他的学习方式为快，这便是学习型组织成功的关键所在。对于传统的学校组织而言，要想实现向学习型学校的转变，必须构造一个学习共享系统，以促进师生之间的交往与对话。在这个学习共享系统中，教师不是以领导者的姿态出现，他应该是一个服务者、指导者。“除了他的正式职能以外，他将越来越成为一位顾问，一位交换意见的参与者，一位帮助发现矛盾论点而不是拿出现成真理的人。他必须集中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从事那些有效果的和有创造性的活动：互相影响、讨论、激励、了解、鼓舞。”学生不再是孤立的、被动的知识接受者，而是相互交往的主动学习者。教育组织形式也从单一的班级教学转变为班级教学、小组讨论、个别指导的恰当组合，并辅之以形式多样的课外活动。学校各种教学设施的设计和安排都要有利于交往的顺利进行。
    3．建立共同愿景。
    传统的学校教育是一种强迫性的教育。教师们常常持有这样的观念：学生年龄较小，社会经验欠缺，可能意识不到当前所授知识的未来价值，不会尽心尽力地学习，因而只有采取强制性的手段，强迫他们学习。当学生们对这种强迫教育表现出强烈的不满时，教师们往往振振有词：“你们今天可能会埋怨我，但将来会感激我。”其实，这只是教师无能时的一些托词。雅斯贝尔斯曾经说过，“只有导向教育的自我强迫，才会对教育产生效用，而其它所有外在强迫都不具有教育作用。每一个人天生具有一种求知的欲望，教师的作用在于引导学生求知的天性，使其自由地生长，任何外在的强迫只会泯灭这种求知欲望。
    那么教师应该用什么去引导学生呢?答案是共同愿景。共同愿景是组织中人们所共同持有的意象或景象。由于共同愿景是人们心中所真心向往的景象，因此它具有强大的驱动力，它会引领组织成员一步一步地接近目标。可以说，共同愿景是组织学习的焦点与能量。构建共同愿景是每一个组织向学习型组织转变时所必须进行的一项修炼。然而，共同愿景的塑造绝非一件易事。教师不仅要善于激发、学习与聆听学生的个人愿景，而且还要经常与学生分享自己的愿景，通过相互交往与沟通，把这些不同的愿景整合起来，以塑造整体图像。只有当个人的愿景与共同愿景连成一体时，真正的共同愿景才能得以建立起来。
    4．建立灵活的应变机制。
    学习型组织是适应环境变化的组织。通过系统思考，组织不仅能够观察到环境的变化，而且还能预测到这些变化将会对组织产生的影响，从而有针对性地采取应变措施。
    今天，学校所处的环境是一个动态性的复杂环境，人口结构、社会需求、政府拨款等方面的变化都会对学校产生巨大的影响。如人口结构变迁会影响学校招生规模，社会需求变化会影响学校专业、课程设置，政府拨款的多少会影响学校的财政支出。对于学习型学校而言，是否具有灵活的应变机制是决定其兴衰成败的关键。

（YT）